Victor

【all非】伯罗奔尼撒的秋天（3）

如果我们确实接受了一个奉献给我们的帝国，而且不肯放弃他的话，那是由于三个最强有力的动机——荣誉、恐惧和利益。——修昔底德《伯罗奔尼撒战争史》

荣誉是形如金色长发的意大利男人，他出身高贵，器宇不凡，让所有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出他是一个天之骄子。

恐惧形如惯于沉默的中国人，总是穿运动套装，他身后的高尔夫球盒里永远装着一副日本神话里的妖刀。他最先遇见国王。

利益形如身形高大，有着铁灰色眼睛，邋里邋遢的雅利安人，天生带着贪食的原罪，有一个多少夜宵都填不饱的胃和一双同样狡猾的眼睛。
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
路明非做了一个梦，梦里他沐浴黏腻的战场鲜血，迎接初夏第一缕璀璨的阳光。

层层叠叠的阴云逐渐从炽热的太阳四周退散，来自天国的神秘歌谣隐隐约约，歌颂着一场载入史册的胜利。

他在万千将士的呐喊歌唱里缓缓摘下头盔，与一双大海般深邃璀璨的眼睛对视了。

那是藏匿在万千将士里的一双眼睛。

一双充满神性的眼睛，一片波涛汹涌的大海。

多么炽热，多么盛大辉煌，比过他经历的一切胜利荣光。

国王的心脏砰砰砰地跳动，他想开口，一顶熟悉的黑色斗篷隔绝了他的视线。

年轻巫师瞳孔里的鎏金花纹代替了碧蓝的大海。

“王，剩下的俘虏如何处置？”恐惧上前一步，比国王高出半个头的年轻人将他笼罩在斗篷的阴影之下，浑身散发着孤绝而冷酷的气息。

国王移开视线，兴致缺缺地摆摆手：“就像我们约定的那样——我收获胜利的荣誉，剩下的随你处置。”

恐惧怔愣了一下。

胜利的荣誉。荣誉那个家伙。

路明非是被炸鸡的香味给勾醒的。

他勉强撑起上半身，迷迷瞪瞪地睁开眼，看见邋遢的室友盘腿坐在他对面的床上，大口咀嚼着手里的鸡腿，眼睛贪婪地注视着他——一双饿狼一样的眼睛。

路明非用力揉了揉眼，再睁眼时，看到的是芬格尔毫无形象的邋遢吃相。刚才的眼神只是错觉。

应该是被梦影响了的缘故。路明非有些头疼地按按太阳穴。回想起梦里面那双碧海一般璀璨的眼睛，和黄金瞳错综复杂的花纹，路明非有些头疼。

幽暗的森林与刺眼的积雪。那是凡人国王不知道多久之前的转世了。

路明非有点恍惚地想，他竟然梦到了那么久远的往事。

这一世的少年国王路明非用力摇了摇头。

恐惧，利益，荣誉，他目前只碰上了一个。局面还不算很艰难。

眼下他要担心的是，因为意外在“自由一日”中获胜，他被迫赴学生会晚宴。他要如何才能在晚宴上最大程度避免丢人现眼。

楚子航是指望不上了——恐惧这个行走的杀胚，一天到晚疑神疑鬼，上次在芝加哥火车站非要说他被荣誉还是贪婪动了。

那么，路明非一边把心里的小算盘敲得噼里啪啦，一边把头转向室友，芬格尔被他不怀好意的眼神看得一愣，手上的鸡腿都忘了继续啃，喉头紧张地上下滑动了一下。

利益真是爱死了少年国王这一副别有所图的模样，要不是还在隐藏身份，真是恨不得现在扑上去把他吞进肚子里面。

“败狗师兄，”路明非笑眯眯地说，露出了左边尖尖的小虎牙，“你陪我去赴学生会的晚宴，我请你吃一顿豪华自助夜宵，怎么样？”

利益咽了咽口水，顺从自己的欲望伸出手，在路明非凌乱的头发上重重地撸了一把，咬牙切齿地说：“废柴师弟，你的算盘打得好响，师兄远在德国都能听见了。”

凡人温暖而柔软的体温在手心晕开，落尽利益心中永远填不满的黑洞。真想你只属于我一个人啊。

即使不能只属于我一个人，也要在漫长的轮回里不断寻找你。

利益有些惋惜地收回手，心里唾弃荣誉那些弯弯绕绕的繁琐礼仪。想见就是想见，非要借着什么“自由一日”的名号，还要办一个盛大浮夸的宴会来做足派头。

这确实是荣誉的作风了。利益嗤之以鼻。

“西装？”芬格尔驳回路明非的建议，十分权威地说：“穿校服就行了。”

路明非转念一想，觉得芬格尔说的十分有道理。他们毕竟还只是大一的新生，校服既正式又低调，参加校内宴会总不会出错。

芬格尔想的是，我穿衣服都是给荣誉那家伙面子了，还想我盛装出席，下辈子都不可能。

 

宴会上，路明非喝了一点酒，有些微醺，良好的晚会气氛使他忍不住微笑起来。

这样的宴会让他想起许多世纪前的荣耀。

高大的罗马柱如同原始丛林里的冷杉与青松。

男人们手指之间吞吐雪茄烟雾，像战场上的呵气成冰。

大理石的瓷砖光可鉴人，喝醉了的人们难以跋涉，宛如深陷积雪。

胜利的滋味就像美酒，微醺总是让人愉悦。

头顶的聚光灯打下来的那一刻，少年国王几乎陶醉了，仿佛神秘的天国歌谣又隐约奏响，如雷的掌声变成战士们的呼喊与歌唱，都在赞颂他的荣耀。

“女士们，先生们，”醇厚如美酒一般的嗓音如此熟悉，通过四面八方的扩音器将他围困，少年国王从微醺中稍微清醒了一些，“请欢迎今天宴会的主角，诺顿馆的新主人，‘自由一日’的国王，‘S级’新生——李嘉图·M·路。”

路明非的微醺因这个熟悉的声音消散了，他重归清醒。

路明非四处环顾，看不见芬格尔。利益似乎像水滴落入大海一样在宴会中弥散消失。

四周的人们表情狂热，都沉醉在无上荣誉的美梦里。

“荣誉还是老样子啊。”利益身在暗处，阴冷地叹息道。

路明非警觉地望向最高处的露台——荣誉最喜欢高高在上的位置。

路明非并不意外地看见那双海蓝色眼睛。金色长发的男人斜倚在露台边，头上还带着耳麦，刚刚的欢迎致辞便是他发出的。

荣誉含笑，遥遥向凡人国王敬酒。极尽优雅的贵族风度。

所有人痴迷狂热的视线都跟随路明非的视线渐渐向荣誉聚拢——明明路明非才是凡人国王，却像一个蔫蔫儿的小衰仔，而忠心宣誓的将军，却灿烂如夏日的阳光，居高临下地向国王伸出手。

路明非不是没有痴迷过荣誉的灿烂，但漫长残酷的战争岁月早就消磨了一见钟情，也让他看见了荣誉之神永不满足的野心，和献祭一般的恐怖渴求。

路明非看向那双仿佛在燃烧一样的碧蓝双眼，背后冷汗直冒。

“自我介绍，我叫恺撒·加图索。”金发男人露出了熟悉的笑容。

“欢迎回来，我的国王”

-----------------------

荣誉梦见了他与国王的初遇。

梦里高大的青松与冷杉遮天蔽日，士兵们在齐膝盖的积雪里艰难行进，呵出的水汽在冰天雪地里凝成白雾。

彼时荣誉还十分年轻，藏身于万千追随国王的士兵之一。

荣誉的头上罩着寒冷坚硬的钢铁头盔。透过铁头盔的缝隙，他看见领头的人眼神坚毅，呼吸平稳——那是亲自带兵出征的国王。

凡是国王剑锋所指之处，鲜血与恐惧如影随形。

荣誉循着血腥味来到战场的时候，初夏第一缕璀璨的阳光便降临在尸横遍野的大地上。

夏日的阳光夺目而闪耀，将笼罩着死亡氛围的万物全部镶上神圣的金边。

胜利的荣誉终于来到国王身边。

国王在千万将士的枯骨里摘下血迹斑斑的头盔，露出一双少年般清澈干净的黑色眼睛。

国王敏锐的直觉捕捉到了荣誉。凡人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，鲜活得像是在说话。

一个披着斗篷的身影上前一步，隔断了两人的对视。

那是恐惧，荣誉知道他，一个来自东方的年轻巫师。

斗篷下的黄金瞳警告性地瞥了荣誉一眼，充满占有欲地将凡人国王牢牢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。

荣誉摘下钢铁头盔，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，配上那英俊得惊人的五官，张扬得近乎挑衅了。

荣誉终于找到了，那位注定荣誉加身的国王。
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
跟大家贴贴！我还以为没人看这篇呢。

写这篇文的起因是看了《伯罗奔尼撒战争史》和马尔克斯的《族长的秋天》，想尝试一下人物物象化的写法。